[转载]给娘洗脚

给娘洗脚

八十三岁的娘确实老了，一身疾病已缠了她十多年，话语不清，行动不便，生活不能自理，洗头洗脚的事都得由四姐去做。

娘和哥生活在一起，除了娘生日、年节短暂相聚一下外，我平时也很少有时间去看她。

前年冬天，娘突发重病，昏迷了二十多分钟，医生诊断是心脏出了问题，要安一架起搏器，于是娘不得不住院了。我向单位请了十多天假，和哥哥、姐姐轮流去医院陪护娘。

看着手术后的娘躺在病床上，看着起搏器的律动和娘的心跳在监视仪上轮番显示着，我知道这已不是娘自己完全的心跳了——难道娘快要离开我们了？离开我们的娘，我们还能再见吗？我突然意识到：我是娘生的，是娘养的，娘还活着，我还是一个有娘的人！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转动——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，若非娘生了重病，哪会再和娘寸步不离！

几天后，娘的各项生理指标基本正常，可以撤掉监视仪了。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。娘望着我，说了一句让我费了很大劲才弄明白的话：“你姐回家了，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“明天就回来，”我说，“娘，您有什么事找姐？”

“我想洗洗脚。”

“洗脚？洗脚非得找姐姐吗？我不可以吗？”

“你，你能行吗？”

“行，洗个脚有什么难的？”

“你不嫌脏呀？”

我看了娘一眼，笑了笑，没说什么，就去给娘弄洗脚水。我懂得娘的心思：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，儿子是会飞的鸟。

我扶起娘，把娘的脚放到温热的水里，用手揉搓着娘的脚面、脚踝、脚后跟、脚心、脚趾缝儿……我的心难过起来，我想，小时候娘肯定也是这样给我们洗脚的，现在，轮到我们给娘洗脚了。

娘的一只手搭在我的头上，轻轻地摩挲了一下。我抬头看看娘，娘的眼神里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自豪，嘴角绽放着幸福的微笑。

我继续低头给娘洗脚，我觉得就像给自己或给女儿洗脚一样。

“这是俺小儿，俺小儿给我洗脚哩！”娘突然把脸转向病房里的其他人大声说道。

“看人家这儿子，真不赖！老太太有福气呢！”于是，病房里的人们纷纷夸赞起我来，弄得我很不好意思。娘啊，儿就给您洗一次脚，值得您这么夸赞吗？我们小的时候，不都是您给我们擦屎把尿吗？

这是我第一次给娘洗脚。

今年春节前，娘又住院了，为着让娘回家过个团圆年，除夕前一天给娘办理了出院手续。夜里，娘大便失禁，弄了一床，哥哥起来，给娘擦洗。除夕早上，我们赶到哥家，去守着娘过春节，刚见到娘，娘就对我说了这件事，并反复说：“怎么办呢？以后怎么办呢？”表情很沮丧。我说娘，年纪大了，这没什么，慢慢会好起来的。娘又提出想洗洗脚，说脚上有脏东西。我说：“我给您洗。”

“行吗？”娘说。

“咋不行？”我说。

娘的脚上果然粘满了脏东西，散发着刺鼻的臭味。

我用手给娘使劲地搓，洗了好几盆水，打了好几遍香皂——干净了。

我又拿剪刀给娘修剪脚趾甲。娘用手拍拍我的头，然后双手合十，含混说道：“我谢谢你了，你不嫌娘脏。”

“这说哪里话来，还谢我干什么，哪有嫌娘脏的儿呀？”我说。

娘又伸出两个手指头，说：“你给我洗了两次脚了。”

……

娘的病情不见好转，正月初二，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。夜晚，我又有机会陪娘在一起了——我依然是个有娘的孩子，四十多岁的人了，有娘在眼前，就是个幸福的“宝儿”。

“娘，洗脚。”我打来热水，扶娘坐起，然后一只手端盆，一只手给娘搓脚。娘洗得很舒服。娘又说：“这是你第三次给我洗脚了。”

我的眼泪突然流出来，滴在娘的洗脚水里——这是儿给娘洗脚的次数少呀，要不娘怎么老会记着呢！

“谢谢你了，你对我很好。”娘又评价我说。

我握着娘的脚，调皮地说：“娘，只要晚上我陪您，就天天给您洗脚。”

“好啊。”娘很高兴。

娘啊，我愿天天给您洗脚。我知道，给娘洗脚的机会越来越少，给娘多洗一次脚，儿就少留一丝遗憾；给娘多洗一次脚，儿就能多当一天有娘的孩子，那才是儿的幸福呀！

2013年2月28日星期四于连天阁